二乐不敢再看眼前的漂亮女人了,就想起了抽烟。
只见他,从脏得可以刮得下油来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不知从哪弄的已经写满字的旧纸,熟练地用两手一折,又用手抹平,放到嘴边左右一晃,舌头上顿时抿出一串口水将纸缝打湿。他两手一撕,那纸没有发出声响,就被平均分成两半。他把那一半纸放到口袋里,准备下次再用。接着,将手中留下的一半纸,摊在膝盖上,左手按纸,右手从口袋里掏出装烟丝的布袋,拈出一撮烟丝,放在纸面,顺着纸的对角线,卷成一个喇叭筒。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喇叭筒的小头,右手食指边捣烟丝,配合拇指,边捣边转。烟丝眼看被封紧,右手将纸头捻紧成纸捻。然后,将喇叭筒的小头上的纸边展开,伸出他被烟熏过、白刹刹的舌头,用口水在那纸缝处舔了又舔,拿在手中捻上几捻。就这样,一支四五寸长的喇叭筒烟卷很快就做好了。他拿在手里晃了几晃,似乎在欣赏他的杰作,又像饿极了的狗,飞快地扑向他的猎物。他把这裹好的叶子烟含在嘴里,从荷包里摸出那只廉价的打火机,“啪嗒啪嗒”点火抽烟。他的这只打火机在金岭是出了名的,不打个上十下,它就是不起火。哪怕是刚灌了汽油,换了火石,也是这个德行。不知道有多少人讥笑他,挖苦他,要他花几毛钱换只打火机算了。
二乐说:“木匠屋里无板凳,能用就是打火机。有这买打火机的钱,我又要买三斤烟叶。”
打了好一会,二乐终于点着了自制的喇叭筒烟。他半闭上眼睛,运足力气,猛地吸了两口。只见,他忽然放大眼神,摇头晃脑起来,而在这摇头晃脑的同时,大口大口的烟抽得从容,丝丝地吸进,许久地憋着,换气时也不见一丝烟冒出。过了一会,只见那烟,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又被他从鼻子里吸了进去,循环往复了两次后,从他嘴里先是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圈,接着,又吐出一串又一串小小的烟圈,纷纷冲进那大大的烟圈中。显然,这烟,给了他十二分的精神。他那两颗黄黄的门牙,给了他有悠久抽劣质烟历史的证明。二乐大庭广众之下玩的这一手,他自己吹嘘说,是看了电影以后,学着当年上海滩的地痞的那种姿势,用了三年时间日夜苦练,花了五斤报纸,买了十斤烟叶,熏黄了门牙,熏黄了左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闹得天天咳嗽,才学会的这一手。再看他的一身衣服,上衣的胸口和下摆处,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明眼人一看就是被烟灰烧的;而他的那裤子,更是被烟灰烧得几乎成了透明的窗户,往那一坐,从外面可以看到大腿的肌肉。他听说,一支烟里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个小麻雀,他说,既然爱上了这口,由他去了。一叼上烟,看那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的,就像自己在和这烟亲密的低语,说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心里话。于是他又沉浸在无限的悠悠遐思之中。
二乐学抽烟,受的李开新的精神污染。李开新旧社会跑过江湖,听他说他吸过鸦片。有一次,劳动过后,李开新私下对人说,吸一个烟泡抵得上睡一个仙妹子,而且是随心所欲,想睡哪个就睡哪个,玉皇大帝的七个女儿任你挑。他的这句话被当时年纪还小的二乐听到了。于是,二乐就学着大人的样子,悄悄找来烟叶、报纸,学着点了抽,一来二去,把烟抽会了。
现在,二乐似乎过足了烟瘾,便将双腿扳倒臀下,盘起坐了,目光灼灼地把周围的人再浏览一番,看得最多的,还是那个武汉来的女知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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