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就是要夹在中间。他富农分子章天明算什么东西，他这是假积极，仗着自己会割麦子，故意割在前面。我看他这是在搞破坏，成心想把我们贫下中农拖死、累死。我才不上他这个当。他这是想以自己的努力给大家看，要我们年底给他加工分。去年给他评半个劳力的工分，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你刚才说的那话我看就不在道理了。人家章天明干在后面你要说，干在中间你要说，干在前面你也要说。总之，你是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道理只在你这边。这是在干农活，不是在搞阶级斗争。干多少活，拿多少工分，这才合理。”
“你这是在替阶级敌人说话，你知道吗？”
“我说的是劳动比赛。毛主席还说，要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你这个懒家伙，不积极，还打击别人的积极性，说风凉话。”
“反正，我只有这点本事，就是敢和你们这几个不会割的比。”
“你是有力舍不得出，白披了男人一张皮”“你厉害，我怕你行不行？”
“你还怕我了？你以后善良点比什么都好。”
“现在谁在讲善良？善良能值多少钱？我现在不和你讨论这些重大政治问题。嫂子，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你打酒买菜，我来好好教你。”
“喝酒？你就等着吧，等着喝尿吧！哈哈！”
五十多岁的李开新是个热心人，见汉梦割得慢，好吃力，提来一块灰色的磨刀石，站在她身后，说：“小江，你的刀可能不快了，我帮你磨一下。”
汉梦正在着急，抱怨自己没有技术，没有力气，刀钝，比别人割得格外慢。见有人来帮她，心里好感激。
“谢谢您，李大伯。”
这老李头，到底是见过世面，闯荡过江湖的人。只见他，把镰刀放在沟渠边上，顺手拿起一根麦杆，趴在田头的沟渠里的水里，吸了一口水，左手和右手食指分别夹住镰刀刀背，嘴里的水喷到磨刀石上，将镰刀反复地在磨刀石上磨。不一会，刀口闪亮。他看了看刀口，说：小金，你再割一下，看是否比以前快一些。她拿起磨好的刀，弯腰下去一割，果然，比以前锋快了好多。
“怎么样，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道理吧？”
“谢谢您，刀比以前快了好多。我是第一次割麦子，您不要见笑。”
“我怎么会笑你呢？再说，八百年前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瞒你说，解放前，我到武汉跑码头那会，江汉路上谁不认识我锵剪子磨菜刀的李开新，谁不认识我能说会道的李小哥？李帅哥？”
李开新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故事特别多。有人说，他在旧社会跑过码头，是个风流人物，在风流场上不知玩过多少女人。他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成天往女人堆里转。他毫不隐晦自己年轻时的风流往事。
大人在前面割，小孩在后面跟着拾麦穗。与大人一起劳动，小孩们好兴奋。麦田里不时扑扑地飞出野鸡、鹌鹑。麦田里有好多鸟窝，鸟窝里有鸟蛋，还有没有生羽毛的雏鸟。野兔也有不少，小孩们以抓小兔为乐。拳头大小的小野兔一出现，小孩们便蜂拥而上，拼命去追。有的怕小兔咬，就用篮子罩，篮子有空隙，罩住了小兔，小兔又跑了。终于，有个小孩把小兔抓住。过了一会，又跑出来一只，大家又一起抓，小兔跑到麦丛中去了，小孩们便守在旁边，盼望大人快点把麦子割掉。小兔没有了藏身之地，早晚要被小孩抓住。
三十、姜靠山之死
学校东边是七队。
那天，汉梦收工回来，听到一大群人的哭喊声。学校校长姜大康告诉她，是七队姜有福刚满七十岁的父亲姜靠山上吊自杀了，吊死在自家的屋后的大柳树上。姜大康是七队人，和姜有福同宗同姓，又是同学，从小在一起长大，所以对队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啊，她想起来了，那个经常到学校操场边挑猪菜的老头，就是他吧？还有他最小的儿子姜有喜，也到学校操场来打过篮球。
姜靠山为什么会自杀呢？
姜靠山人好心好，在金岭出了名。他有四个儿子，老大叫姜有福、老二叫姜有禄、老三叫姜有寿、老四叫姜有喜。姜靠山是老上中农，家里有6间瓦房，四间草房。旧社会他种有14亩田，日子过得不缺吃喝。
他家是个四合院，门很结实，是松木做的，还包了白铁皮；黑墙、木窗、乌黑的瓦、高翘的橼角，坐北向南；院内有一棵腊梅，秋风起处，叶黄而落，一到冬天，腊梅密花繁瓣，香气浓郁；门口的桂花树，一到秋天，桂花飘香，翠叶伸出墙头，花香老远就闻得到；屋角，有一口水缸，缸上有盖，是用来接雨水的，缸里不是养的泥鳅就是鲫鱼，有时，还放几只乌龟、甲鱼；天井是青砖铺成的，青砖缝里，有碎了的瓦片和鹅卵石，走在上面，会发出一阵阵闷响；屋的四周，挂满了装蜜蜂的箱子。春天里，蜜蜂忙着采蜜。老姜隔几天就割一次蜜，然后将蜜提到街上卖掉。
姜靠山望子成龙，心里想的是家有金银财宝，福禄寿喜，老了有依有靠，因此，给儿子们分别起了个吉祥如意的名字。乡亲们也说老姜把儿子的名字取得好。（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