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嗣
据旧志“先民传”载:清代早期至中期的百余年间,湖北安陆府钟祥县郢中一李氏宗族六世里(六代),共有20余名男丁为正途秀才以上功名,其中9名举人,3名进士。照清代官阶制度,该宗族共有10名正七品以上官员,4名从五品以上官员,最高为正二品兵部左侍郎(相对现在的国防部常务副部长级别)李潢。此宗族兴旺气象,在本邑历史上绝无仅有,在湖北乃至全国都不多见。而李潢则堪称这一家族中的拔萃者,如一颗璀璨之星,在楚地上空永恒闪光!
一
李潢,字云门(公元1746——1812年),自幼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学习,有过目不忘之异能。参加科举考试屡考屡中,成绩斐然。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乡试为第一名——解元(相当于现在的湖北高考状元)。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参加会试,取中贡士,接着参与殿试,取中二甲,赐进士出身。经朝考被选为庶吉士(步入仕途),留翰林院充编修,任四库全书纂修官,遂升任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掌管督导山西、江苏乡试,视学浙江、江西等地,迁任兵部右侍郎、左侍郎。嘉庆元年(1797年),任京城会试副总裁。“学而优则仕”,在李潢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李潢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但他最最出色的才能是在算学方面。当然,其它方面也是超一流的,不然,朝野间怎会有“南齐北纪,不逮钟祥一李”之评说(“南齐”是清代著名史学家、礼部右侍郎,浙江天台人齐召南。“北纪”为清著名文学家、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河北献县人纪昀,即影视作品中与和坤斗趣的纪晓岚,乾隆皇帝眼中红人)。
二
李潢的算学达到什么样高度,首先得了解一下中国古典算学方面相关的知识内容,因其学说高深奥博,在此只好借助“百度”中资料,摘录其中几点略作浅述:
算术又称算学,即现在通称的“数学”,是我国古代最为发达的学科之一。内容大体上是今天数学教科书中的算术、代数、几何、三角涵数等方面的内容。算术已有三千年以上历史,它是随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发展而发展起来的重要学问。正如一位先哲所言“数学是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之学,人类发展一刻都离不开数学”。我们的祖先从最初的数数、结绳计数、文字计数、简单计算至复杂计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今日的人能上天入地潜海,大数据运用等,再次证明了那位先哲之睿言。
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数学由最初的萌芽开始,逐渐形成了一套学说,且不断完善,到了汉唐时期,中国传统数学体系形成,其主要标志是以《九章算术》、《周髀算经》等一批学术著作为代表。我们可从《周髀算经》一书卷首记述的一段精彩对话窥之算学堂奥。
昔者周公问于商高曰:“……古者包牺立周天历度,夫天不可阶而升,地不得尺寸而度,请问数安从出?”商高曰:“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为勾广三、股修四、径偶五……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数之所生也。”
后人简单把这一事实概括成“勾三股四弦五”。这就是我国有关勾股定理的原始记录。此定律是由周代的商高口出,故又称之“商高定律”。此定律早于国外发明者毕达哥拉斯(公元前580-前500年)550年。这是中国人在数学领域对世界的贡献之一(包括十进制创立等多项贡献)。
《九章算术》全书采用的是题集形式,书中每道题皆有问有答有术,“术”通常是指解题的思想方法、公式和法则。有的一题一术,有的多题一术,有的一题多术。全书内容较丰富,且密切联系实际。该书共246道应用题,基本上都是与生产实践、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实际应用题,分别隶属于方田、方程等九章。
第一章“方田”,讲述有关平面图形(土地田亩)面积的计算方法,包括分数算法。
第二章“粟米”,讲述有关粮食交换中的比例问题。
第三章“衰分”,讲述配分比例和等差、等比等问题。
第四章“少广”,讲述由田亩面积求边长,由球体积求经长的计算方法。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多位数开平方、开立方法则之记载。
第五章“商功”,讲述各种土木工程中的体积计算。
第六章“均输”,讲述纳税和运输方面的计算问题(实则是较复杂的比例计算)。
第七章“盈不足”,讲述算术中盈亏问题之解法。
第八章“方程”,讲述线性方程组之解法,其基本思想是消元。这一思想方法在数学发展史上非常重要,在西方称为“高斯消去法”。“方程”一章中另一要点就是对负数的概念、运算进行了研究。这是世界上最早关于正负数应用之记载。
第九章“勾股”,在《周髀算经》中勾股定理基础上,形成了应用问题的“勾股术”,从此成为了算学中重要的传统内容之一。
《九章算术》对我国传统数学发展有着极其深刻之影响,是中国传统数学之经典,遂成为历来数学家们演习、研究和著术立学之依据。现代著名数学家、国家科学技术发明一等奖得主——吴文俊教授也认为,《九章算术》和历来对该书做出注解的数学家,在数学发展史上具有崇高之地位。是可与古希腊的《几何原本》东西辉映,各具特色,对人类贡献不可估量。
三
中国数学发展在宋元两朝达到高峰。涌现出了数名数学名家,学术专著达百种,研究内容也有着明显变化,是以代数为研究中心时期。这一时期关于高次方程数值解法、线性方程组解法、组合数学、半符号代数等等,均达到当时的世界最高水平。明代至清代中叶之际,数学发展渐缓,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以李潢等为代表的一批数学家,乘借乾隆朝编纂《四库全书》,对中国传统数学的方方面面作以全面深入细致地研究、梳理、校错勘误、入书,花费了巨大心血,做出了卓绝之贡献。数百年来,只们对李潢没有忘记,对他的贡献点赞多多,摘其要点,归纳如下:
其一,加强基础理论建设,在继承传统理论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独特见解。李潢通过广征博引和慎密思考推算,详细注释等,写作出了《九章算术细草图说》九卷。另对《海岛算经》一书(晋代刘徽撰写,唐代人李淳风注解)作了重新校对,附录于《九章算术细草图说》之后。此书自刊刻面世后广受好评,“自是天下习《九章》者,莫不家置一编,奉为圭臬(准则或法则)。”
其二,让绝学昌明。李潢依靠扎实的算学功底及良好的多学科修养,将《九章》之外的我国另一古算经名著《辑古算经》(唐代王孝通撰),运用《九章》算法,将《辑古算经》原术一一解出,并对其各种刻本中的错误予以纠正,脱漏的加以补充,写成《辑古算经考注》二卷传世《辑古算经》内容包括天文测算、土木工程中体积问题等。其研究已进入了多面体计算、高次方程(主要是三次方程)的解法。这是当时数学计算中的最高成就,比欧洲人早了好几百年,历来被认为“隐奥难通”,如天书一般)。《考注》二卷问世,还原充实了唐人数学领域的研究成果,且为后人学习运用《辑古算经》提供了极大帮助,好评依然如潮,推说李潢“能发古人之真解,与古人息息相通。”其研究成果有“昌明绝学之功”。用时之言曰:李潢老先生“真牛”,在世界数学史上为中国人增添了光彩。
其三,李潢的学术成就为后来的数学理论研究及教学诸方面奠定了较为坚实之基,起到了承前启后之功效,影响深远。随着国门渐开,中国数学家努力吸汲外域的先进教学思想、理念、方法,结合自己的优秀传统数学,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中国式数学体系”之路,在世界数学领地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上世纪八十年代,数学家陈景润先生摘取了世界数学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对此,著名作家徐迟先生为之写出了一篇划时代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将中国数学家地位推崇到一个新高度。国人读之,无不热血沸腾!
四
纵观李潢学术成就,人们不得不对几百年前的这位楚地俊才、钟祥达人予以高度褒奖,他良好的人品修养,同样得到时人、后人的推崇敬仰。
一、李潢善于团结人,做事吃苦耐劳。这是他在学术上取得重大成果的最基本原因之一。他在被选进编纂《四库全书》“领导班子”后,重点负责“算学”这块工作。他一心扑在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校勘等具体事务中,做到事必躬亲,不假他人。他把收集到的民间善本、孤本古籍(指算术类),进行了认真深入的学习研究,这既扩宽了自己的学术视野,又强化了自己的学术功底。在工作中,李潢先后结识到了当时算学界的不少佼佼者,他们被李潢的高尚人品及扎实的学术功底所信服,将李潢当作知己良友,道中楷模,积极自动地支持李潢的工作。曾任扬州知府的张敦仁,毫不吝啬地将家藏的算学善本、孤本提供于李潢作为研究的参考资料。一位叫李锐的民间算学家、天文学家,对李潢帮助更大些。他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书后数次从南方寄给京城的李潢。李潢对李锐这位平民学友知己的为人及学术成果十分推崇,数次写信予以赞扬鼓励。得知李锐家贫生活窘迫后,李潢立即伸出援助之手,联合家境较好同僚、好友为李锐送去生活费用,让李锐这位下层学人,安心做学问出成果。李潢的“惜才、爱才、助才”之举,为他的不平凡人生增添了一束新的光彩。
二、在李潢的一生中,他无论是做官,还是为人行事,处于顺境中或逆境时,始终保持着一种淡定心态,做到“顺不张扬骄狂,逆不气馁颓废”。他十六岁时因受人陷害被迫坐牢,在狱中李潢依然读书不辍,平反出狱后立即参与科考,一路顺风顺水,功名仕途双归。在朝中,他淡定自若,平易近人,不参与党朋之争,保持独立学术地位,不趋炎附势,以自己出色的才干在朝中受到敬重。李潢遵从母亲劝导,担任和坤儿子之师,其间,他时刻保持着冷静头脑,在和府只教书育人,避开他事。当年李潢衣锦还乡后,乡人及亲友们纷纷劝他将当年陷害他之人依法予以追究,均被李潢善言相劝无事。如此宽广胸襟,一般人是难于做到的。和坤倒台后,他因当过和坤儿子之师受株连,被降职数级。他丝毫不抱怨,不生气,一心埋头于算学的学习研究中,取得不凡成就,名扬天下,泽被后世。
三、不谋私利,用自己所学服务社稷。李潢在做朝廷副主考视学各地时,从不营私舞弊捞取好处。他积极发现人才、举荐人才、栽培人才为国效力,当年的名臣阮文、达元、吴廷琛等都是李潢的得意学生。李潢用自己所学,积极服务于社稷苍生。旧版《钟祥县志》“李潢小传”篇中记有一小段文字可镜鉴:“算术外并精音律之学。当视学江西时履任之初,闻钟声但有角音,即告当途(当地执政者),饬南、新仁县,晓谕居民预防火灾。未几,酒店失慎,延烧数百家。一时,大吏无比叹服。”从此段文字中可看出,李潢不仅精算学,并精通音律、天文学诸方面。他视学江西上任之初,闻听到空中传来钟声且有角音。角音属五音之一,其声音尖长而清脆,近似戏剧中的青衣、花旦的唱腔声(大风所致建筑物上的铜铃声音,因为铜铃外形与古乐器编钟中的小钟近似,故称为“钟”)。李潢闻钟声观天象,察社情听民意,综合种种迹象,推断出近期南、新二县境内将会发生火灾。李潢忠告防火之事,让江西的封疆大吏叹服不已。
李潢不仅人品好、学问好、官声好,而且长得也好。旧县志虽未记录他的外表形象,却记下了他父亲李兆钰之形象,“为人貌皙躯伟,众望之轩轩霞举。”用时下话说,此人看上去特阳光,高大伟岸,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一副风流倜傥之相,“大帅哥”一个。有其父必有其子,遗传基因。不然,乾隆皇帝的红人和坤,是不会让李潢去做他儿子之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