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艳春
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看见母亲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着。连我进门母亲都没有注意到,我挺纳闷:母亲在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专注。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切一道钟祥人过年必备的美味佳肴——蟠龙菜。“妈,这还没有到大年三十,怎么吃起蟠龙菜来了?”母亲笑着说,下午去超市,看见蟠龙菜,就买了一斤回来尝尝味道。切好后的蟠龙菜直接下到火锅中,待到汤汁沸腾时,我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小块放到口中,母亲笑盈盈地望着我,顿时让我的思绪飞到老家过年做蟠龙菜的时候。
我的老家在乡下一个偏僻的乡村里,老家的房子建在一个高高大大的土台子上,一溜住着七八户人家。每年的冬日里,邻间的小伙伴们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希望腊月早日到来。因为在腊月里,但凡哪家邻居有杀年猪的,我们总要去蹭蹭热闹,喝喝猪血汤,讨个好彩头。老家有个风俗,不进腊月不杀年猪,即便是进了腊月,还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把杀猪的师傅们请到家中,商量着杀年猪的时辰。记得我们家里每年都是腊月初八这天杀猪,家里一头白白胖胖的大肥猪,是母亲一年来起早摸黑喂大的,也是一家人来年生活的保障。
印象中,老家的杀年猪很有仪式感。一大早,母亲肯定会煮上一大锅苞谷面,让年猪美美的吃上一顿。父亲早已把杀猪盆拖到大门口的台阶下,我和姐姐起床后,就忙着架起柴火,把杀猪水烧开。有时水已经开了好几遍,杀猪佬还不过来,不懂事的我,肯定会跑到上一家杀猪的邻居家,去请请杀猪佬们。
等到正式杀年猪时,我和姐姐却没有资格去观看这一既神秘又刺激的杀猪仪式。因为母亲不准我们姐弟俩看,怕吓着我们。我和姐姐躲在堂屋里,只听见猪儿的几声嘶叫声后,我们姐弟俩来到门外,只见杀猪盆里热气腾腾,猪的身体在杀猪佬不停地翻动下,一会儿身上的毛就被刮得干干净净,白花花的。在杀猪佬们的几番操作下,一块块冒着热气的猪肉,整齐地摆放在堂屋里。
年猪杀好以后,就到了准备各种食材的时候,其中制作过年最重要的一道食材——蟠龙菜,是最重要的环节,也很有仪式感,非得全家总动员不可。家里每个人分工明确,我和姐姐去菜园把长势最好的小葱和姜拔回来,然后用水洗干净切碎;父亲按照配方比例把精瘦肉和肥膘肉切成肉丁,然后放进绞肉机里绞碎;母亲则是在炉火上用鸡蛋摊出一张张鸡蛋皮;爷爷早早地把灶火烧得旺旺的,灶头上一层层的蒸笼格子已是热气腾腾了。一切准备就绪,母亲把绞碎的肉、鸡蛋清、优质淀粉、葱姜碎末、少许精盐等按照配方比例,融合在一起,父亲则是使劲地在盆子里朝一个方向揣这些食材的混合体。大约半个小时后,揣好后的食材轻轻一拍,非常富有弹性;指间一掂,就呈现出拉丝状。母亲先把这些拉丝状的肉材放在案板上,用手按成规整的长条状,然后用金黄金黄的鸡蛋皮,把长条状的肉材完全包裹起来,一条、两条、三条......每年母亲都是老规矩,按照十六斤的肉材计划,寓意着来年一家人平安健康顺畅。那一条条裹着鸡蛋皮的肉材,躺在案板上,恰似一条条跃跃欲飞的金龙……
可以上蒸笼格子去蒸制了,此时此刻,我和姐姐最幸福。我们会时不时地跑到蒸笼格子前左瞅瞅右看看,然后问母亲,“这大概要蒸多长时间啊?”这时的眼神,分明是卖乖的乞求,也是一年来的渴望……终于,随着新鲜蟠龙菜特有的肉香从蒸笼格子里溢出,我和姐姐早已止不住流口水,掀开锅盖,迫不及待地用菜刀切下一小块热气腾腾的蟠龙菜,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那种既有新鲜猪肉的香味、又有淀粉和蛋清作用下的脆感、加上葱姜的清新味觉,不见丝毫油腻。用刀切上薄薄的一小片,筷子夹住,用力地抖动,蟠龙菜丝毫不会断裂或者碎掉。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笑着说,“今年蟠龙菜做的质量还行,终于可以放心地过年了”。
“你怎么还不吃饭啊?”母亲的提醒,把我的思绪拉回来,“妈,我感觉你们今天买的蟠龙菜,怎么也尝不到以前老家时的味道了!”母亲叹气地说,“那是因为我们都老了,你们长大了…… ”
是啊,父母们都老了,做儿女的都长大了,但儿时的年味仍然深深地留在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