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小梅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句话用在乡村最合适不过了。儿时的乡村阡陌纵横,大多是人们走出来的小路。
偏偏姥姥送了我一辆自行车,乡间小路哪能学车呢?母亲便推着车,教我在稻场里转圈圈。妹妹见状拍手大笑,快看啊,姐姐只会转弯。
是啊,我转弯比直行还熟练。
学会了骑车,我便惦记着上姥姥家。终于等到姥姥过生日了,趁着全家去拜寿的好时机,我将自行车推了出来。我已学会了骑车,我得骑给我的姥姥看。
可是母亲不允许,她说走小路要翻山越岭,不能骑车。
我才不走小路呢,我要走大路。我说的大路是一条沥青渣铺成的油渣路。父亲出来调解,让大妮子锻炼下也好,小妮子和我们一起走小路。
我如蒙大赦,骑上车就奔了出去。这条油渣路真美啊,犹如一条青玉带随着山势此起彼伏,路边洁白的槐花如风铃挂满了枝头。微风吹来满是花香,一路芬芳。而我要去姥姥家,我使劲蹬着车,把风,把树,把无数个大山坡甩在身后。
到姥姥家时,我竟然比父母还早到几分钟。姥姥对着满屋宾客不停夸赞,她的大孙女真是聪明能干啊。妹妹更加羡慕了。
回家时,妹妹再也不愿走小路了,她要坐我的车走大路。母亲自然不放心。父亲劝慰她,回家都是下坡又顺风,俩闺女行的。
果然,智慧的父亲又说对了。可是他没说顺风是那么快,下坡是真陡啊。风大力地推着自行车从山顶往下俯冲,妹妹坐在后座紧紧抓住我的衣服颤抖地说,姐姐,我怕。
别怕,马上就到了。我大声安慰她。话还没说完,车身猛地一轻,然后如断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向山下栽去,我本能地捏紧刹车,“啪嗒”一声连人带车重重摔到了山坡下。
我爬起来时车龙头摔歪了,车后轮挡泥板上神气的小金马也摔断了。我那因为害怕而在半坡跳车的傻妹妹正一瘸一拐地追过来,带着哭腔说:“姐,我们还是走回去吧。”她再也不敢坐车了。
到家已是炊烟袅袅,暮色四起,母亲正焦急地在门前张望。睡觉前母亲拿出了万花油,显然她知晓了一切。我埋怨妹妹:“你个小叛徒,说好了不告诉母亲的么。”
“可是我的手太疼了。”妹妹委屈极了。她跳车时摔在油渣上,手掌全都擦伤了。我的膝盖也一片青紫,万花油揉上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从此,我再也不愿走那条油渣路。没过几年,在油渣路不远处,人们开始重新开山修路,一条由水泥砂石铺成的二0七国道很快修好了。整条路顿时繁忙起来,客车,货车,小汽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岁月匆匆如纷纷坠下的落叶,眨眼间将父母翻山越岭踩出的那条羊肠小道,掩埋在深山老林之间。
三十多年前,我的姥姥也被时间带走了。我不知道山间的鸟儿记不记得我们这群人,我不知道溪流会不会淌过那条小路,我不知道姥姥能不能看见她门前的公路。
姥姥,这公路多么平坦宽阔啊,我们的小轿车可以一直开,一直开,开到你家门前的稻场里。你看着满满一稻场的小轿车,该是多么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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