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伴 娘

在队里，二乐老的怕天亮，小的怕江莲，这大家都知道。天亮德高望重，二乐早就领教过他的狠气；江莲有心计，有文化，人吃苦，心肠好，众所周知，二乐耳闻目睹。再说，天亮是他大伯，他胳膊肘不能往外撇，靠着大伯，他不知道要沾多少光；而江莲又是大伯心爱的女儿，有消息说，江莲以后要接她爸的班。所以，二乐对江莲总是鞍前马后，言听计从。从不敢马虎。

二十八、一只青蛙，一不小心掉进了砖井里，在里面扑打了一会，安静下来。如果没有人把它打捞上来，没有人对它施救，也许，它注定要在这方寸之地作井底之蛙，度过一生

江莲也算是百里挑一，女中人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到处出现了疯狂地打砸抢。在父亲的影响下，她保持了理智和清醒，没有去串联，而是回队参加了劳动。艰苦的体力劳动，磨练了她的意志。在队里劳动，她挑担扛包，敢和男人比高低。大队成立铁姑娘战斗队，大家一致推举她担任铁姑娘战头队队长。江莲带领金岭大队的妇女出外工，比如做渠道、修水库，她样样带头，一呼百应，流动红旗一直插在金岭大队的段面上。区革委会主任得知江莲的事迹，特意安排区广播站派人采访报道，亲自批准江莲加入中国共产党。金岭大队党支部一致选举江莲为支部委员。

江莲第一眼看到汉梦，就像见了知已，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从城里来的小妹妹，觉得她温文尔雅，举止大方，含情脉脉，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所以对二乐刚才的举动，江莲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还把二乐狠狠教训了几句。

江莲主动上前拉住汉梦的手，还向她自我介绍：“我叫江莲，欢迎你到我们那插队落户，欢迎你加入我们铁姑娘战斗队。”

汉梦见江莲快人快语，落落大方，乐于助人，忙着帮自己搬行李，也喜欢上了她，不禁仔细看了几眼眼前这位比自己健壮的姑娘：双眼皮，皮肤稍黑，手上有老茧，手指粗壮有力，穿着土布鞋，一身蓝衣服，留着齐耳短发，虽然没有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那般漂亮精神，但也露出几分豪气、睿气，一见就让人喜欢。

有人给江莲看相说：这是个娃模子，盆骨宽敞，要不是计划生育，保准一年生一个。因为她的土地太肥沃了，你就是种上一块石头，也会按时发芽。

汉梦见江莲主动和自己说话，就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汉梦，十八子的李，武汉的汉，做梦的梦，武汉人，今年17岁，请你以后多关照。

汉梦的行李其实很简单，两床被子，两个脸盆，一个水瓶，一张蚊帐，加上换洗衣服和生活日用必需品、学习用具等，全部装在一个柳条箱子里，加起来不过七八十斤。拖拉机载着汉梦向二十里外的金岭大队驰去。江天亮、江天高将自行车放在拖拉机上，也坐上了拖拉机。一路上，大家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汉梦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忽然有一种做新娘般的幸福。

汉梦开始坐在椅子上，但走了一会，她就坚持不住了。拖拉机跑起来颠颠簸簸，颠得屁股生疼。江莲似乎看出了汉梦的尴尬，把汉梦拉了起来，说：“你和我一样站着要舒服一些。站着，你只要抓牢墙板，不给颠下去就行。坚持一下，过不了多一会就到了。”说完，朝她微笑了一下。汉梦觉得，这默默无语的微笑，对她是最大的安慰了。

二乐随着车子的晃动，身子也在晃动。有几次，他的身子故意和汉梦挨在一起，肩膀的相挨相碰，使得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偶尔，他斜过眼去，只能看到汉梦脸的侧面。风吹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额头上有风吹乱了的秀发。她不时腾出手来，拢着自己的发梢。随后又把手放了下来，牢牢抓住车厢。二乐留神地看了这双手。这手，手背细皮白肉，指甲上有光泽，手指细长，圆圆的，因为用了力，手背上显出了血管的颜色。他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可他看了一下江莲的脸色，见江莲在用眼睛瞪着他，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可他想摸她的手和脸的念头，像有一股热潮在血液中奔涌！

她又拢了拢头发。啊，她拢头发的姿势太好看了。天空蓝幽幽的，云彩亮白亮白的，风儿吹过来田野的气息，也吹过来她身上醉人的少女的香气。

汉梦丝毫没有想到身旁有一个人这样在窥视着自己，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思。“金秋，你在那啊，你以后会这样热热闹闹地娶我作新娘吗？”想到此，她又有了少女般的羞涩，脸上有了红晕。她怕这种幸福和羞涩被车上的人看见，装作眼睛有了沙子，赶紧用手帕把脸蒙上，揉着。

汉梦被安排在大队小学校住了下来，学校是三排平房，其中两排是教室，一排是寝室加厨房。学校里没有空房了，大队就安排她和民办教师黄兰英同住一室。黄兰英20岁，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被安排在大队学校教书，已有3年，是本大队7 队的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未婚夫在镇上粮管所当亦工亦农职工。黄兰英事先已经得到大队通知，要安排一位武汉下放的知识青年和她同住一室。汉梦来了，黄兰英忙住着帮助她搬行李，还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黄兰英，教我们这小学二年级语文。今后，我们就是室友了。你从大地方来，见识多，希望你以后多帮助我。”

“别客气，我叫汉梦，武汉的汉，做梦的梦，武汉人，今年17岁。我对农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请你以后多关照。”

中午饭大队在学校设宴。学校杀了鸡，割了肉，买了鱼，打了白酒，酒席办得丰盛。大队干部和8队队长江天高，学校校长姜大康都在场为汉梦接风。江莲也来了，一共来了8个人。除了江莲、汉梦没有喝酒外，其余的7个男人个个喝得面红耳赤，5斤白酒喝得瓶底朝天。

吃了中饭，大家分头走了。临走时，天亮对天高说：“先放汉梦同学3天的假，让她先熟悉一下我们这里的环境。这是大队的意见。这3天，你们要给她按劳动力记工分。”

说完，他又对女儿说：“汉梦同学劳动的事，江莲，你要多帮助。人家从小在大城市里长大，没有到过农村。她要求下放到我们这是看得起我们，我们要将心比心。”

他还对校长姜大康说：“姜校长，汉梦同学生活上的事，就靠你们安排了。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离开父母，到我们这来，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是忠于毛主席的具体行动。你是党员，比我懂得多，我相信你们会做得好。”（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