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洪涛
一休的父亲嗜酒如命，在厂里受了委屈就回来撒在母亲身上。母亲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连上班都要戴口罩，别人问了拿感冒搪塞，其实同事们都知道。
不久，母亲跟个来厂里维修设备的人走了。自此，十岁的一休，经常没饭吃，还挨父亲的皮带打。一休的保密工作做得甚好，母亲出走，没同学知道。一休发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尤其是美术，画得惟妙惟肖，深得老师赞许。
近些天，一休很焦急，父亲没钱给他买美术文具。明天县里有一场绘画比赛，这可怎么办？一休在忧愁中睡着了，并做了个梦。梦中一休绘制出一张十元纸币，竟然可以使用，买到了比赛用的画笔。半夜，一休惊醒，他立即动手画纸币。直到清晨，一张十元纸币完工。一休反复观看，总觉得用不出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沮丧极了，坐在床沿发怔。他不想让老师同学们知道他家的变故，他怕被人瞧不起。
清晨，第一缕曙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斜射进来，打在一休稚嫩的脸上，如一团火焰。一休突然一个激灵，他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把纸币用出。他知道小区门口有个士多店，看店的是位退休女教师，眼睛高度近视。她一定看不出纸币是画的。一休脸上露出得意的鬼笑。他忘记所有的不快，疾步朝小店奔去。
女教师戴着几乎一公分厚的黑框眼镜仔细观察，笑呵呵地将纸币放入钱柜。抬头慈祥地看着一休说，妈妈还没回来吗？
一休没理会女教师，径直走到摆有绘画文具的货架，拿去心仪的画笔。一休的心噗噗噗地乱跳，生怕女教师发现钱是假的。他走了好远才敢回头，确定女教师没追来，才放心。那天一休获得全县绘画大赛冠军。
接下来一休的纸币画得越来越精细，足以以假乱真。整整四年时间，直到一休考上高中，离开小镇。期间，一休没乱花乱用，他只敢在女教师这家小店使用。也只有在需要买美术工具时，才会画一张十元纸币，他不忍让女教师损失太多。一休上高中时，决定不再使用画的纸币。他一直疑惑，女教师为什么没发现他给的是假币？或是发现了为什么没提高警惕？为什么没怀疑他？
他每当想到这里心中都感到深深地自责，为自己当初的行为羞耻不已。高中三年，一休每次回家都绕开女教师的小店，那里似乎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他。耳边仿佛回荡着女教师的骂声，你这个小骗子使用假钞，骗走我许多画笔。你就是一个贼，一个小偷。
三年以后，一休顺利考上省城美院，通过助学贷款完成学业。接着又过了十多年，一休成了著名画家。他的画名扬四海，价值千金。一休每当想到当年的不耻行为，都会惴惴不安，无法释怀。
一场画展结束后，一休终于下定决心推掉一切访谈和活动，他要回到小镇向女教师忏悔。
回到小镇，一休沿着街道很快就找到女教师的小店。小店重新装修了，巨大的红色门头很是显眼，给人一种生意兴隆的感觉。
一休犹豫了片刻，疾步钻入小店。柜台处的人已不是女教师，而是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红光的爷爷。一休怔了一会儿，认出他是女教师的丈夫，急忙问，李爷爷，张奶奶呢？
李爷爷被一休问住了，推了推黑色边框老花镜说，你是……
我是一休，小区里的一休，经常来买画笔的。
哦——！你可出名了，大画家啊！李爷爷激动地说。
一休又问，张奶奶呢？今天她没看店吗？
李爷爷表情凝重下来说，前几年生重病就走了。她在电视上看到你时说，你出息了，没有辜负她。临走时她说，你一定会回来找她的。你看，她说得真准。
一休说，我是回来道歉的。
李爷爷说，无需道歉，都是我们自愿的。
什么？一休瞪大了眼睛。
其实，你来使用第一张画的纸币时，我们都知道了。我们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张奶奶不让揭穿。她说一个小孩子能把纸币画得那么逼真，一定有绘画天赋。后来发现你只买绘画用的文具，而且画得越来越好，我们就把你的画收藏起来了。你看，整整五十张，李爷爷打开一本精装画册。
一休看着一张张十元纸币，保存完好无损。一休似乎看到了张奶奶一张慈祥美丽的脸庞，他激动地拉住李爷爷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
李爷爷笑呵呵地说，张奶奶说过，要是当时到学生揭穿你，一定会毁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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