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援朝
会说话的想着说,不会说话的抢着说。
一抢,祸就来了,吴三叔推都推不掉。
十字路口,车多人杂,一摩托飞驰而过,倒车的草帽老汉手忙脚乱,“哎哟!”一个穿旗袍的女子白色裤袜中渗出血来。
该死的摩托车,撞了人就跑了!草帽老汉的老伴一翘兰花指,大声嚷嚷。
不对吧?明明是你们车蹭的嘛!人群中不知谁讲了一句。
大实话,当时“旗袍女”正低头买她的菜。
实话就能说吗?和尚还讲个帽儿亲呢,都是卖菜的,还胳膊肘儿往外拐?
你胡说!见我们人老实好欺负是啵?“兰花指”接上火儿了。
若这时有人岀来打个圆场,事情也就过去了。可左右几个哥们儿袖手旁观不说,还朝着旗袍女坏笑。
吴三叔又弱弱地辩白:天地良心,叫你老伴儿说!
前晌,草帽老汉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对不起,把您家挤一挤”,吴三叔才心慈手软,捣腾自己的农用大三轮,让草帽老汉的袖珍“金彭”有了容身之地。
这十字路口,往东是县城;往西是"半月潭知青乐园”、黄金垂钓区;向南是各种水果采摘园、“万紫千红花卉园”;向北是学校、卫生院等。
双休日,路口格外拥堵,菜农的菜蔬车辆、来往的各种车辆纵横交错,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没办法,扩建的农贸市场半年后才能交付使用。
对不起,对不起,您家大人大量……
不要你乱插嘴,远些滚!“兰花指”怒喝一声,草帽老汉顿时噤若寒蝉。
这十字路口是你一个人的?你车匪路霸呀?先是撵我们走,现在又栽赃陷害我们。兰花指不依不饶。
草帽老汉车小菜少,加上半老徐娘的兰花指,更衬托岀周围车上的菜水灵、鲜嫩,半天没开张。吴三叔不落忍,劝他到北边试试,那边家教、托管以及各种培训辅导中心不少,吴三叔平时没卖完的菜,都如此处理。
好心变成驴肝肺,吴三叔禁不住怒火中烧:你说我栽赃陷害,那你车厢板上的血哪儿来的?
那是她撞伤后粘到我们车厢上的。
蚂蟥听不得水响,围观人一热情,路口更显拥堵。
戴大盖帽儿的交警赶紧过来处理纠纷,撇开争吵的双方,径直问旗袍女的意见。
“旗袍女”东张西望:老……咦,刚才那位老人家呢?我只想要老人家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门儿都没有!又不是我们撞的,凭啥要我们说对不起?
看监控!监控最能说明问题!吴三叔灵机一动。
人群中马上有人应:没用!树叶挡住了。
“兰花指”马上振振有词:看就看!是我们撞的,别说是一声对不起,就是千而八百的赔偿,我们也绝不含糊!
“旗袍女”语言诚恳:我真的只要一声对不起,没关系的。“兰花指”昂首不理。围观人越来越多。
交警说:监控,虽不能看穿树叶,但能看透人心。是不是你们撞的姑且不论,先把当事人找来,您老伴儿呢?
他,他解手去了!“兰花指”一摊手。众人哈哈大笑。
“旗袍女”认真地说:师娘,真是老师不小心蹭的。
师娘?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师娘、老师?我不认识你,你别唬弄人!
“旗袍女”认真地说:我也是刚认岀来的,三十年前,我在这里读小学。
胡说!老师都有退休工资,一个月大几千的,谁七老八十的还来卖菜?
师娘,我没认错,老师当年教我们唱过《礼貌歌》。您还记得吗?这歌,还是我们老师自己编的。
“兰花指”一时无语。
您听听,“我说对不起,你说没关系。亲亲热热一家人,互谅互让笑嘻嘻……” 您还教我们跳过这个舞。听说您原来也是老师。您跳舞真好看,一笑俩酒窝。
“兰花指”盯着“旗袍女”,似乎在辨认、思索。
跳笑嘻嘻这个动作时,您当时两手呈兰花指,托着脸,要我们头两边晃动时,一定要有发自内心的微笑。
“兰花指”眼圈儿红了,随后放声痛哭:几十年了,都是我们说对不起。见人矮三分,我们老头子一辈子都陪笑脸,又怎样?民师精减,说我们家两个民办,我们认了;后来民转公,又兴考试,说是公平竞争,可我们家老头子老了,考不过人家了。就那么几个钱打发回家了。谁对我们说过对不起 ?谁对我们说过对不起!
场面顿时静默,只有“兰花指”的啜泣声。
良久,交警说:我相信这位女士的诚意。老人家,您说声对不起,这事儿……。
不不不!“旗袍女”颤声说:今天是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师娘!师娘,我让您老人家伤心了!多年不见,我本想师生叙叙旧……
她歉意地挥挥手,一瘸一拐地准备向卫生院的方向走去。
轩然大波骤然平息,“兰花指”却坐立不安,东张西望地想找人借手机。可惜没人理睬。
“兰花指”按捺不住,大声喊叫:话费我岀,加倍!
背后有人应:师娘,是给老师打吗?您说我拨。
“兰花指”猛一回头,刚想说什么,就仰头倒下了!
“旗袍女”一把抱住她。
你傻呀,还不快走?小心被讹上了!吴三叔急了。
“旗袍女”执拗地说:救人要紧!天大的事我担着!
见众人踟蹰不前,吴三叔顿生豪气:是男人,就过来帮一把!大伙一拥而上。
迎面,草帽老汉一边张望一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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